=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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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绍宋|端仙】探芳信

上一棒:@瞎搞个名字吧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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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P:曲端×李彦仙【内含飞仙友情向+微量韩解

前篇:越人歌 

是吹@吹虹霓 做的饭!呜呜吹吹饭饭香香!我吹yyds!(震声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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探芳信


雨声楼阁春寒里,寂寞收灯后。

甚年年、斗草心期,探花时候。


宋金国战在即,诸帅臣盘桓京师,各有交接。今夜,李节度照例邀岳元戎过府。

两大节帅深夜会面,一干亲卫自然都知机告退。此时卧房之内灯火通明,两人张灯对弈,桌上除一局残棋外,只设一壶淡酒,两个玉盅。李彦仙凝视棋盘良久,终于投下一枚白子,苦笑道:“是我输了。”

他径直去取旁边杯盏,满满斟了一盅,仰头而尽。

等他倒到第三杯时,一旁默不作声的岳飞终于伸手按住酒壶,不赞同地蹙眉:“少严兄何必借酒浇愁?”

李彦仙本待举杯的手忽然停住。他闻言抬起头来,昏黄烛火下的眼梢染了薄薄一层酒意,似笑非笑道:“岳元帅这话可奇了——如今天子圣明、将士用命,河山光复就在眼前,我又何愁之有呢?”

岳飞却面色不变,仿佛听不出来李彦仙话间这十分的阴阳怪气,只是无可奈何地叹出一口气来。

“旁的不提,”他沉重道,“你与曲都统也不过一夜……几夜的交情,如何就学了他的腔调来?你若再这样说话,怕是我要先一步借酒浇愁了。”

李彦仙正趁他叹息时复饮一盏,此时却猛地遭酒水呛着喉咙,咳嗽得满面潮红。只是眼看岳飞真个要倒酒,他连忙伸手去阻拦,一面仍旧断断续续地咳着,一面终于肯放下身段,示弱似的低声唤道:“鹏举!”

岳飞当即应声:“李节度有甚吩咐?”

“……”李彦仙一时也是无语。于是这窄窄一方几案两边,大宋两位武臣魁首竟大眼瞪小眼,落得个尴尬无言的境地。

片刻后,还是李彦仙率先叹气,妥协道:“是我错了。”

岳飞眉心稍松,刚要开口时,却又听李彦仙说:“不过我借酒浇愁或还使得,鹏举却万万不可——今日你我之会虽比不得河阴御宴,我却也怕做王夜叉。”

“……”岳飞一时愕然,却不知作何反驳。他两人对望一眼,彼此却似心有灵犀一般,都摇了摇头,各自失笑。

 

值守太尉卧房的几名亲卫被突然唤入时,心中都有些猜疑惶恐——毕竟太尉前番与其他帅臣夜谈,可从没有中途叫人进去伺候的先例。个别心思细腻者甚至脸色发白,也不知联想到了何处。

谁知进了房门,却见自家太尉与岳元戎仍各踞桌案一方,衣冠整齐,言笑晏晏,并无丝毫不妥的地方。桌上只有一局收干净了的棋盘,并两只东倒西歪的酒盅而已。

李彦仙见亲卫进来,随手一指:“将酒具撤下去,重换新杯,再送一壶茶水来。”

不管亲卫心中如何狐疑,总之半刻钟后,一壶新点出来的茶水就顶替掉蓝桥风月,上了二位帅臣的桌。李彦仙亲自执壶,为岳飞满斟一盏。

“确是好茶。”岳飞道。他只饮了一口便停杯,低下头注视茶盏中白如新雪的茶液。“我昔年在东京时,倒从未喝过这样精致的茶水。”

客人如此捧场,李彦仙面上却掠过一丝尴尬之色。他避过岳飞的目光,也垂眼盯着手中瓷杯,像突然对上面细碎的冰裂起了钻研的兴味。

只是他默不作答,岳飞却不肯罢休。他慢慢喝尽了这杯好茶,继而若有所思道:“可惜曲都统昨日出城点检骑军未归,倒不好寻问这茶产自何地……哦,这也不对,若是曲都统在这里,我哪里还敢上李节度的门?”

李彦仙声色不动,目光低垂。灯烛照耀下,他浓长的眼睫在面颊上投下一片摇曳的阴影。

而今这阴影忽然一动,就是他抬起眼帘,拿那双乌沉沉的眼睛倏地一瞥。

“鹏举。”他说,“你今天是必要提起这一遭不可了。”

“少严兄。”岳飞坦率地回视他,“诸节度在京的这大半个月间,曲都统与你的过从实在是太密了——军中规矩虽是如此,我觑他却不像个守规矩的人。”

可见岳元戎实实在在是个好人,竟能用一句克制的“不守规矩”概述曲都统这半月以来的种种荒唐行径——帅臣们睡上一两觉本来是常事,何况脸皮早在沙场风尘里锤炼出来,第二天系好腰带彼此再见时,不过从容揖礼而已……可谁让李彦仙流年不利,遇见的是著名混帐曲端呢!

自从那夜一别,曲都统摆明对李节度上了心,珍物异玩流水一般向他京中别馆倾洒,这短短十来天里,那匹海内共知的名骑铁象十停倒有八停驻在李彦仙家门口。以致被兄长带来京师长长见识、又无缘参与帅臣暗中聚会的吴璘偶然见了这情形,竟脱口而出道:“曲大是又犯了什么事,却把铁象送了李节度?”

仔细想想,这话倒也不算太过离谱——铁象虽然尚未送出去,曲都统本人却显见的要把自己整个儿贴补给李节度了!离谱的事在于,素以清冷倨傲、端严自守而著称的“中流砥柱”李节度,竟然对曲端这等旁若无人的高调举措一言不发、乃至照单全收……就说岳元戎亲口称赞的好茶水,不就是新贡上的北苑名茶“龙园胜雪”,众帅臣中唯有曲都统仗着平素离官家最近,抢先得着了头一封?

在岳飞忧虑的目光中,沉默良久的李彦仙忽然微微摇一摇头。

“不守规矩的人是我。”他低低地说。

一片僵持静默。

良久,岳飞终究叹息出声,复又举杯,一饮而尽。

“也罢。”他沉沉道,“照理这并不是我该置喙的事……只是,你日后若不想应酬往来时,务必记得再来找我。”

李彦仙有些惊讶地抬眼看他,片刻后,笑意就从他漆黑眼睛里流淌出来,辉映他深敛的眉目。

“鹏举,”他举杯一祝,含笑道,“多谢。”

 

李节度与岳元戎论了一夜的兵事,第二日晨起后又并辔前往相国寺——自从建炎三年官家将此地征为军器营后,至今也没提到底什么时候能把这净地还给佛祖。如今休说相国寺内每日轰轰隆隆造砲车,就连大师们也忙着给整天盘桓在此的俗客们做素斋吃……谁叫这群俗客不但个个是胃口大的武人,身上还都挂着至少一镇节度使呢!

只是一眼瞥见大剌剌停在相国寺门口、伸长脖子去啃佛门重地瑞草香花的铁象后,岳元戎便抢先勒住缰绳,顾谓李节度:“还是少严兄先请。”

李彦仙颇为无语,又不好在此时同他计较,只得率先进了寺门,直入帅臣们占下的幽静院落。不料此时院中却一片喧嚷热闹,比之前些日子的帅臣小宴的规模何止扩充一倍——只是打眼一瞧,他便认出了吴璘、解元、田师中等建节以下的将官。想来今日这场欢会,是各节帅们前日的多番往来已有了些结果,因此趁机将自己的心腹爱将们也一一推到台前,指望从分割好的局势中再刮下些油水而已。

不过就是这院中的人再翻上几番,也万没有叫李节度站着的道理。李彦仙立在门前方才片刻,早有知机者殷勤来让。座上诸多方面大将,除韩、张等寥寥几位自恃功高年长外,无不起身相迎。

李彦仙却并不如何热络,只是微微颔首示意。他一贯鲜少与外人交往,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,倒也无人放在心上……可等他一路目不斜视,越过曲都统身侧虚席以待的那个位置时,不仅曲端稍稍一怔,就连最当中主座上正自顾喝酒的韩世忠也停杯不饮,颇感兴趣地把目光投下来。

李彦仙却若无其事,直走到韩世忠身边那个仅剩的空位处才站定,微一振袖,便要坐下。

“李节度且稍待,”一片寂静中,仍是韩世忠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率先开口道,“岳鹏举可还没到呢。”

这其中倒也有个说法——今日之会虽非公事,但一帮子刚强粗粝的武人凑在一处,争强好胜以至彼此挑衅都是司空见惯的,因此单论排座次就不是个轻易的活计,没看韩良臣无论来早来晚,都必得坐在院子最中间那个位置不是?

而眼下韩良臣居中,张伯英仗着资历落在左边座上,给帅臣空出来的椅子只剩韩世忠右手边那一把、以及曲端上首、张俊以下第一个位子……其中种种计较,众人心里都自有一张谱。

李彦仙果然顿了顿。

“郡王误会了。”他淡淡道,“今日之会是朋友欢会,又不是升帐点兵,难得还是在大相国寺这等佛门宝地,哪里还有顾忌这些俗礼的道理?我不过是……”

韩世忠挑起眉毛看他。

“不过是看中了郡王身边这把椅子。”李彦仙面无表情道,“想借来一用罢了。”

说毕,他当即单臂运力,仍然面无表情地拎起这把颇为沉重的乌木交椅,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中走到院门处,挑了个花木扶疏的角落放下,然后兀自端坐其上,垂着眼睛发起呆来了。

于是等岳鹏举掐好了时辰进来时,先是被居然就在门口独自坐着的李节度吓了一跳,继而更惊奇地发现韩郡王身边竟莫名其妙出现一片空地……但还没等他在心里捋明白其中原因,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:眼下可只有曲端旁边一个位置给他留下了!

岳飞无可奈何,只得缓慢走到这位子上坐了下来。尚且还想着如何打探一番刚刚究竟发生了甚事时,曲端便出乎意料地率先向他倾身过来,平静问道:“岳节度昨晚是赴了李少严的约?”

“……”岳飞沉吟片刻,便道,“是。”

不料曲端面上却殊无异色,继续追问:“想来岳节度总不至于一夜间就与他有了什么龃龉,那李少严今日这无名之火又从何来呢?”

这话说得实在太过逾越,几乎有些窥探其余帅臣内帷秘事的意思在了——但岳飞一来人品高洁,二来昨夜虽没有同李节度有龃龉,却很可能让李节度对眼前的曲都统生了些嫌隙,故而竟有点心虚,也因此并未动怒,只冷淡道:“曲都统何不直接去问李节度?”

“说的是。”谁知曲端竟也颔首道,“多谢岳节度提点,我先告辞了。”

话音方落,曲端头也不回,同样一手提着交椅,大步走向院门。在岳飞惊愕茫然的目光中,他把椅子贴着李彦仙的身侧放下去。

直到张俊心有戚戚焉地给他递了杯酒,岳飞才怔怔转过头来。却见这位以贪财好色闻名的张太尉竟难得地表露出了点真意,执杯唏嘘出声。

“亏得还都是我西军出身,玩这套都能把自己陷进去!”张俊一边叹息,一边灌下一杯因战乱频仍、道路不通而极少见于市面、因此价比千金的葡萄酒,大摇其头道,“要我说,何妨今朝有酒今朝醉……来,岳节度,你我且干一杯!”

岳飞木然低头,眼睛落向杯中清波荡漾的酒液,定定看了半晌,忽然猛地一仰头,一饮而尽。

“今朝有酒今朝醉。”他喃喃地说,“此时此刻,是当一醉。”

 

不比他人的觥筹交错,在李彦仙身旁坐下的曲端却一时无话。

他既不开口,李彦仙更没有要搭话的意思。以致尽管院内其余各色人等统统有意无意地把眼睛向这边瞅,却只能看到两个笔直端坐、堪比军中点将的背影,看得久了,也都各自扫兴,不再窥视此间了。

曲端就是在这时转过头来的。

“李少严,”他一字一句说,“你难道没有一句话要同我说?”

可休说一句话,李彦仙连脸也未曾偏一下。他垂眉敛目,声色不动,只有两片薄红的唇微微开合几下,弧度冷厉,如同刀锋。

“曲都统想听我说些什么?”他淡淡问道。

“我不过去城外停驻了一夜!”曲端的声音依然极低,却已同平静两字沾不上半点关系了。他压着喉咙,发出近似猛兽威胁猎物时的低吼,“今日我方一回城,就听说你昨晚邀了岳鹏举——这也罢了。但你刚才那般行事,却又为何?君子之交……李少严,这便是你的君子之交?”

李彦仙终于肯抬起头来,回望一眼。眼下日头正好,照彻庭院,他的眼睛却仍然漆黑,让人想起冰凉深潭,不见其底。

“其余不论。”他说,“这与曲都统有什么相干?”

曲端蓦地怔住。

“李少严,”良久,他慢慢地问,“你说什么?”

李彦仙没有避过他的目光。恰恰相反,他连眼睛也未曾眨一下,漆黑瞳仁里映出一个小小的曲端来。

“这与曲都统有什么相干?”他说。

曲端果然不再问了。

他极缓慢地把头扭了回去,眼睑垂着,同李彦仙起初那副姿态一般无二,径自凝然端坐。

只是他两人乐意在此枯坐,却有人见不得这样躲清闲的情形。韩世忠大概在主座招摇够了,此时竟一手扶着玉带、一手执着金杯,晃晃悠悠地往院门这里走。他一动,满院目光自然也就跟着转来——其中倒有一多半颇为热切,帅臣们的热闹可不是每天都看得的!

果然,天下无双的韩郡王视曲都统如同无物,只径直朝李彦仙处来,不怀好意道:“如此良辰欢会,李节度为何独自枯坐?——想是俺们这帮子武夫粗鄙不文,入不得节度法眼?”

这话说得可刁钻透了。不仅全然没把李节度身旁的曲端当成个人看,还隐约透着一股对“能文能武”的讥刺之意来,更兼一顶“看不起武夫”的大帽子直直扣下,不由得李彦仙不开口反驳。

“郡王说的好笑话。”李彦仙只得退让道,“我何尝不是一介武人,怎敢在同僚面前托大?不过是因为今日无甚精神,怕扰了各位雅兴而已。”

“这话倒实在。”韩世忠煞有介事地点头,“不怪节度没精神,昨夜可是岳鹏举过的府。可我却有几桩事想同节度商议,既然白日里不交际,今晚节度来我住处如何?”

饶是早知延安郡王的骄矜狂傲,院中诸大将仍免不了登时震悚。李彦仙更是脸色雪白——若不是岳飞刚刚喝得太多被王德偷偷找人扶下,估计现在就要上前提防着两大帅臣当场斗殴了——这事儿又不是没发生过!

但出乎意料的是,李彦仙居然真的把这口气硬忍了下来。不仅如此,他甚至还点点头,勉强应下韩世忠近乎亵慢的邀约。

“郡王盛情,”他说,“却之不恭。”

就连韩世忠一时也未料到他竟如此忍气吞声,以致在原地愣了片刻,未曾答话……可就在此刻,另一个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。

“李节度,”曲端忽然开口,“节度怕是忘了,今夜我照例要去节度府上请教的。”

他只盯着李彦仙说话,一眼也未往韩世忠处瞟,分明也把这为天下先的官家腰胆当作无物。韩郡王若刚刚还存着几分戏谑,如今就显见地被这跋扈曲大惹动肝火,嘿一声打算认起真来:“曲大!你算个——”

“五哥!”却是韩世忠最心腹的同乡兼爱将解元抢步上前,一把拉住他手臂,竭力劝道,“五哥怕也喝得忘了事,今晚是早定好了点检背嵬、摧偏二军,顺便同统领们共饮的——哪有工夫去叨扰李节度?”

韩世忠仍然不肯罢休:“哪来的事!分明是——”

“五哥!”解元加重语气道,“你醉了。”

他手上加力,居然迫得韩世忠摇晃一下,低头来看。这位不仅以与其节帅一般的骁勇善战而闻名军中,更难得姿容极佳、神采铄人的统制官也抬目而望,把声音压得极低:“五哥,走吧。”

也不知韩郡王同他的亲信将官在短短一个对望里有了什么灵犀,这素以泼皮无赖闻名西军的天生将种竟真歇了争斗之心,只对仍旧僵持的曲李二人各自冷哼一声,便昂首而去。

这热闹虽然好看,却眼见的越闹越大,一众将官都不敢再煽风点火,遂趁着官衔最高的延安郡王退席的机会,一个两个纷纷以各种拙劣借口告辞。须臾工夫,偌大一个庭院竟只剩下曲端李彦仙两个。

“……”李彦仙沉默片刻,只说,“你很不必如此。”

曲端却冷笑一声。“我如何行事,”他淡淡道,“并不与李节度相干。”

他们仍旧各自侧向一方,并不看彼此一眼。

李彦仙叹一口气。

“我今日小有不爽,不能奉陪。”他说。

“节度想是位高权重久了,”曲端却讥讽道,“险些忘却这西军规矩的起源……国战在即,节度便不怕我就中作梗?”

可李彦仙连眉毛也未曾蹙一下,只平静道:“你不会。”

他等待一会儿,却未听得曲端那头传来一丝半点的声响,终于忍不住微微偏过头来——恰撞进曲端凝视他的眼睛里。

“我说错了。”曲端忽然失笑,“节度分明是清正端方久了,竟忘却我曲大是个什么人!”

他倾身过来,与李彦仙挨得极近,说话时吐息吹到他的耳垂:“我不比节度在陕州经营多年,自然家大业大;自打从关西回到中枢,谁不知道我是个孤家寡人呢?节度就有所不同……我仿佛记得节度的爱将——似乎叫邵云的,他如今还守着平陆城吧?”

李彦仙登时色变。

“曲端!”他难得疾言厉色,“你有几个胆子,在官家眼下做出昔日那般混帐勾当?”

“节度说哪里话。”曲端却怡然微笑道,“韩世忠待辛兴宗兄弟、我待郭浩那废物……哪里算得上混帐勾当?不过是战场时机须臾即逝,有人一跃龙门青云直上,有人便只能在个统制位置上老死罢了。”

李彦仙一时竟说不出话来,只是死死盯着曲端。这人却自顾起身,像是全无留恋般甩手而去——只是临走之前,他终究还是俯下脊背,亲切地在李节度耳边低语一句。


......


只是李节度惯难伺候,在昏沉里也知道嫌弃那物不洁,蹙着眉毛挣扎几下。曲端叹了一口气,下床轻车熟路地去寻帕子给他擦身,兢兢业业把李节度擦了一遍,才把这人掖进被子里,又探手试了试他额头,确保无事后方才罢休。

但他这边一抽开手,那边李彦仙就把他刚刚掖好的被子卷搅散,艰难伸出一只手来,眼也不睁,只凭着感觉摸索到曲端的衣角,一把抓住。

“别动……”他梦呓一样含混道,似乎还动了动唇说了些什么——但声音实在是太低了,低得耳聪目明如曲端也不敢肯定。

“你说什么?”他情急之下几乎跪在床沿,竭力去听李彦仙梦中妄言,“你叫谁?”

李彦仙眼看要深睡过去,却总遭这人三番两次扰人好梦,此刻被曲端摇来晃去,终于烦了,在模糊梦境里也没好气道:“曲端!”

耳畔喧哗在一刹终止,李彦仙终于心满意足,他舒展开蹙了半夜的眉头,偏一偏头,把半张脸埋进有鹅梨香味的软枕里。

他睡着了。

 

李彦仙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。

他很少睡得这样沉、这样久……至少在陕州时很少。恍恍惚惚坐起身时,他几乎忘却昨日一番闹剧。

但旋即,有关岳鹏举、韩良臣和——和曲端的记忆就重新浮现在他脑海里。李彦仙默然坐了片刻,便起身撩开垂地的芙蓉帐,一边把散在腰下的头发握住,一边在心中思忖今日要了却的残局……

直到曲端在窗前回过头,向他微微一笑。

李彦仙稍稍睁大了眼,但很快,他又把眼睑垂下去,冷淡地开口:“曲都统怎么还在这儿?”

曲端却半点儿没有被逐客的自觉,坦然道:“不然少严让我上哪儿去?”

李彦仙遭他这光明正大的无赖态度一噎,一时竟找不到话来辩驳。想是太阳刚刚升起来,日光尚不炽烈,或许把他的心也略微晒软了一点。

但他到底还是开口了。

“我自以为已经同都统交割清楚。”李彦仙淡淡道,“昨日事出有因,也就罢了。眼下大战在即,我将闭门谢客……日后都统,不必再来。”

他这边正正经经讲完这番难得心平气和的话,那边曲端却忽地嗤笑一声。

“我还当是什么,”他说,“这也值得你一两天心事重重?”

他径直大步向前,同床边的李彦仙对面而立。他二人身高虽然仿佛,曲端却比李彦仙雄壮颇多,此刻站在他面前,几乎将李彦仙整个笼罩在自己的身影里。

“想也知道岳鹏举对你说了些什么鬼话——”他冷笑道,“无非是什么国家重将私下勾连、方面之任结为一党的东西,是不是还提了太祖起家的旧例?”

这样大不韪的狂言一出口,李彦仙登时又蹙紧眉。他待要开口教训,曲端却丝毫不给他插嘴的机会,径自往下道:“他也不打量打量,当今的赵官家比起太祖,怕更像唐太宗些!也真把自己当个人物,以为普天下人都要忌惮他几分?再者,你李少严倨傲得敢搬把椅子独坐院门,我曲端嘛——跋扈得人尽皆知了,我们两个要勾连结党,除了床榻上,还能勾到哪儿去!”

李节度想是这辈子没听过这样既狂且荤的疯话,一时面泛潮红,却说不出话来。曲端趁势上前,一把握住他的手。

“李少严,”他笑吟吟道,“你自闭门谢客,我总也算不得客人!你我之事,与他人什么相干?昨天是我一时忘情,你且稍歇——我今晚再来,与节度赔罪。”

话音方落,他竟不等李彦仙回话,径直回身,大踏步出了房门。院内亲卫见他出来,居然也不阻拦,只见怪不怪牵来铁象,任凭曲端意气风发,打马去了——就是寻常高门内院夫妻作别,也不见得就如此熟稔呢!

李彦仙立在原地,失神良久。

直到一缕日光斜照,照亮他怔忪眉目,他才恍惚回神,垂头思量片刻,竟然真的又转身上榻,把自己埋进绣被里。

“……随便你。”在舒适的倦意中,他喃喃地说。

 

—完—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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